专栏丨18年的人际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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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欧洲杯B组首轮，意大利2比1战胜阿尔巴尼亚，在多特蒙德体育场，我突然想起，上一次来这里是18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德国vs意大利的2006世界杯半决赛，毫无疑问我支持意大利。那届世界杯是我唯一一次从头至尾地跟随一支参赛球队，不错过任何一次训练和比赛，竟然目睹了意大利第4次赢得世界杯冠军。

多特蒙德那场半决赛的气氛有点恐怖，德国球迷在著名的“黄墙”看台上集体亮起白纸，让其变成一道白墙。德国人还准备了很多哨子，以至于记者和观众竟然时常混淆裁判是否吹哨，好在场上的球员并未受到影响。

双方0比0踢完90分钟时，我已有预感意大利会取胜，德国的狂攻已经演完了他们所有的套路，里皮则大胆地使用4前锋阵型。这时候，更懂得随机应变的意大利人可以显身手了。然后就是大家熟悉的镜头：皮尔洛在人缝里把皮球传给伟大的左后卫格罗索；卡纳瓦罗解围冲出禁区并再度断球发起进攻，托蒂、吉拉迪诺、皮耶罗完成了一次绝妙的反击。我在看台上欣喜若狂，接下来，我会和意大利一起前往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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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18年再来到这里，有怎样的不同？2006年世界杯，西部的鲁尔区一共有3个举办地：多特蒙德，盖尔森基兴，科隆。我负责跟随意大利队的日常训练，同时报道多特蒙德和盖尔森基兴两个球场的赛事，交通工具是火车以及赛事组委会提供的媒体大巴，大巴往返于火车站和球场之间。意大利在汉堡、凯泽斯劳滕等地比赛时，我也乘坐高铁前往，那是格外耗时的旅途，其中一场在凯泽斯劳滕的比赛结束后搭乘意大利同行的车返回驻地，足足开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明才到。

这次欧洲杯，鲁尔区一共有4个主办城市，比世界杯多出杜塞尔多夫。现在德国的房租要比18年前高出好几倍，我选择在杜塞尔多夫和科隆之间靠近高速路的地方租了个小公寓，开车往返这几个赛场。距离盖尔森基兴和多特蒙德较远，有几场比赛需要半夜开车近100公里回到住处，但自己开车的好处是赛前赛后避开拥挤的公交系统，赛后去混合区采访也不用担心错过媒体大巴的发车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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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后，我竟对这个造访过不下10次的球场感到陌生。并不是因为记忆力，而是赛事组织完全变了样子。我不知道读者是否有过类似的经历，完全相同的地点，如果重新规划交通路线，使用数量和性质不一样的管理人员，可能会让人感觉到了一个新地方。

同样都是德国人组织的赛事，2006年世界杯的氛围要人性化很多。在任何一个地点，你都可以遇到耐心为你提供咨询的志愿者，你需要的信息可以从他们口中得到，也有很多志愿者乐意聊天，聊起他们的生活轨迹、对足球的爱好。

到了2024年欧洲杯，诺大的新闻中心只有前台坐着3名志愿者。她们的工作是负责告诉记者，一切需要的信息都在线上获取。赛场新闻官不见踪影。此外，更没有赛前一小时进行的记者席剩余球票、摄影师套衫派发球票程序。

这是在过去的大赛中时常可见的一个闹哄哄的场景。没有在赛前一小时到达的记者，球票会被取消。但在2024年欧洲杯，你甚至可以在比赛开始后才到达，因为纸质球票派发已经取消了，一切都包含在记者证的二维码里。赛场看台上的志愿者用手机一扫，就可以告诉你安排的座位是几号。

这些变化应该是在最近几年才发生的，我记得2016年欧洲杯沿用的仍然是过去一样的做法，每场比赛派发的球票和混合区小票都可作为纪念品保存下来。

我在2023年荷兰举行的欧国联总决赛期间还经历了一次试验。欧足联解释说，这是一次可能成为永久做法的尝试。涉及的是赛后采访的“混合区”。在过去很多年，赛事组织者会在球场前往大巴的通道建立一个围栏隔开的区域，所有球员都会从这里经过，只要他们愿意停留，都可以在这里自由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但越来越多的国家队以及球员背后的俱乐部对混合区自由采访感到厌烦，因为他们无法派出足够的新闻官控制球员说什么，球员自己也很烦，他们在不想说话的时候需要应对熟人记者的采访要求，很多时候只能黑着脸、假装在打电话走过混合区。

2023年的试验就是每个球队赛后派出少数几个球员，在混合区里几个分隔开的地方举行小型新闻发布会。在2024欧洲杯上，这已经成为了正式的做法。看上去效果很不好，因为和记者们彻底分隔开以后，很多球员都不愿意出来接受采访。

例如在意大利和阿尔巴尼亚比赛后大约45分钟，欧足联新闻官出来告诉记者们，按规定意大利还需要派出2人来混合区，但他们的球员都不愿意，大巴马上就要出发了，大家还是散了吧。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欧足联新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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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兰与荷兰的比赛前，德国警方对一名手持斧头的人腿部开枪。这也是本次欧洲杯和2006年世界杯很大的不同，德国警方如临大敌，赛事中大多数志愿者负责的是安保。在多特蒙德球场各个入口处，身穿安保衫的志愿者几乎可以在任何一个地点迅速组成人墙。

我去杜塞尔多夫的办证中心领取证件的时候，也经历了和之前任何一届比赛都截然不同的场景，哪怕是和2023年的荷兰欧国联比赛也完全不同。入口处没有大量的志愿者提供帮助，只有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认真地检查证件并进行登记。

入门以后，人数稀少的志愿者帮助我快速地拿到证件，然后我们就告别了，人和人的关系在本届欧洲杯上几乎从一开始就建立在疏远的距离上。

在意大利与阿尔巴尼亚赛后，一个场景更体现了德国主办者如临大敌的态度。当时看台上的球迷几乎已经走光了，但是赛场围栏边的志愿者仍然以严密的人墙姿态布防，好像是担心此时此刻还有球迷试图玩一把冲进场地的游戏(比赛中已经发生，安保费了很大劲才把他抓到)，而在场地两侧的禁区线上，整齐地各自站着四个人。这倒是给空荡荡的球场增加了某种几何学美感，就像是某种定位球战术仍然在演练中。

本文作者：王勤伯

本文原载于第893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4.6.25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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